“王爷……”张回欲言又止。
“无妨,”程慎之随手抹去唇边药汁,剧烈的苦涩像是阎王索命,满口回味无穷,浓烈得让他几乎皱紧五官。
“王妃亲手熬的药,自然是要一滴不剩。”程慎之强撑着若无其事,将碗勺一并递给张回。
张回接了碗,心底暗自腹诽道:这能是王妃亲手熬的?怕是王妃连药罐子都没看到过吧。
轻咳一声,张回识相地闭了嘴,扭头去合上房门。
他可不想连夜赶路,去南部边境鸟不拉屎的地方,日日留守烽火台。
“北疆和东域那边……可有回信?”程慎之喝了药,神色间却是更加困倦。
“回禀王爷,东域的回信今早刚到,属下不敢擅自拆看。”张回从怀中掏出一张火漆密信,恭敬递给程慎之。
程慎之“嗯”了一声,强打精神拆信阅看,脸上总算是带了一丝笑意。
“成了。”
——
“小姐!您等等奴婢!”
青露一路小跑,沿着王府花园的青石板砖追去。
前面,宁鸾疾步转过花墙,听见青露的呼喊,猛然停步。
“青露,”宁鸾冷静几分,无意识伸手,折下面前一枝早开的金桂。“你说……我刚刚是不是做得过分了?”
青露见宁鸾驻足,也急急刹住脚步,喘着气答道:
“小姐哪里过分?您夜半得了暗报,冒着那么大的雨急匆匆赶去宫中,伞骨都给吹折断了三根……还没找人来修。”
青露略一撇嘴,“那王爷还不争气,挨了一身伤回来,白白惹得您担心。”
宁鸾闻言笑了,指尖轻捻手中过的金桂,细碎的花瓣簌簌抖落,给青石板装饰点点金箔,竟是步步生香。
“傻丫头,”宁鸾一抬手,弹向青露额间,心中顿时开阔起来。
她宁鸾,从来就不是闺阁之中苦苦等待恩宠的柔弱女子。
即便书房外的寒凉已深入骨髓,连今日这样好的日光都暖不透,但此时看清,未必不是转机。
或许情之一字,她当真是毫无天分。
那么,待最后这几件事办结……她便可以寻个恰当时候,悄无声息地退场了吧?
宁鸾抬眼环顾整个王府,点点滴滴中都尽是她的心血。
铺路的青石板,每一块都细细打磨,稳当又清凉。两侧的花墙,种满专程从各地收集的芳草异植,随着季节的变换落英缤纷,香气满园。
东南角的活水从城外引来,在假山处汇成池塘。岸边垂柳是江南运来的,柳枝落下来,悠然搅动出涟漪。
池中铺着睡莲,是京中花匠特意培育的名品,层层叠叠的绿叶间蹿出紫黄色的花朵,引得肥硕的胖头锦鲤纷纷啄食游玩。
这胖头鱼……
宁鸾眼神柔和,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丝笑意。这活泼的胖头鱼,是她当年从御花园的莲池中偷偷捞来的。
若是可以用银钱买下这府邸,她定会毫不犹豫倾囊而出。
可惜这是御赐的镇南王府,一砖一瓦皆是皇恩浩荡,本就不能轻易用金银衡量。
更何况,若是程慎之知晓她这般痴心妄想,定是又要发笑,笑她整日做着些不着边际的荒唐梦……半点不像个端庄贤淑的大家闺秀。
可她本也不是那样,如何能勉强得过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