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绕到收银台的侧边,以免妨碍其他客人,药盒被并排摊开,贺铭拆出说明书,逐一对照着把用法用量抄下来。一旁的中药柜散发着清苦的气味,笔尖发出沙沙的声响,他伏在柜上,在纸上投出一小片阴影。
和傅行止不同,贺铭相处起来让人觉得更舒服,这种舒服建立在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上,但此时此刻,他的温柔是不设防的,时安不禁靠得离他近了一些,和他一起核对。
“这样看方便些。”他把药盒重新放起来,撕下那张便签纸,贴在了最上面的药盒上。
“谢谢你贺铭哥。”时安刚刚才听劝地打算给时晏“留点面子”,现在还是忍不住说:“要是我哥的恋爱对象有你一半体贴就好了。”
贺铭但笑不语,他送时安上车,时安为难地看着从酒吧带出来的一堆酒,“那这些还带不带了?”
“我帮你拿回酒吧。放心,保证路上不会偷喝。”
“随便喝,下次我还要专门请你喝,今天麻烦你啦贺铭哥。”时安大方地挥挥手,示意他全部拿走。贺铭想了想,又翻拣出一瓶度数最低的递给他:
“还是带一瓶吧,给时总解解馋。”
时安打开公寓门,想象中应该脆弱地躺在床上的哥哥正端坐着开视频会议,发烧并没有使他的气质变得温暖分毫。
“现在招标不看商务和技术文件,只看亲属证明了吗?”
他似乎在为了某个内审漏掉的违规合同不高兴,身边散落了一堆被翻得乱七八糟的纸质文件,时安轻手轻脚地凑过去,他没开摄像头,屏幕上只有其他参会人的画面,里面的人个个面色凝重,每一位都比他更像病人。
“规则面前,人人平等,谁也不能抄近路。”
说完这句话后,他的声音明显低下去,听起来像已经发泄完怒气,但只有时安知道,是因为他不舒服,他脸颊上慢慢透出病态的红,拿过原本放在茶几上的电脑搁在腿上,以便他的声音能更清楚地传出去,同时指尖一下下用力捏着鼻梁顶端,继续和他们讨论。
等他扣上电脑,时安已经在沙发上等睡着了,进门时拎的几个大袋子就搁在他们两个中间,时晏在里面翻翻捡捡,只找到了一瓶酒,其他东西都十分健康。
“翅膀硬了。”他看看睡姿端正的时安,最终没有开酒,而找了一瓶电解质水来喝。
喝完又去翻装药的袋子,最上面是一盒退热贴,外包装上印着五个醒目的大字——宝宝也能用,拿起来后背面还贴着一张便签纸:早晚饭后各吃一粒退烧药,消炎片一日三次,一次三片……
开会时的低气压从身上退去,时晏的眉目舒展开。他把便签纸塞在药盒里,随手贴了一片退热贴,打算去给时安拿条被子。第一次没能成功站起来,好不容易以别扭的姿势走进卧室,在拿着被子走回客厅给时安盖上和把他叫起来观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之间,他选择直接躺倒在床上,面无表情地把空调设成28度,闭上眼睛。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也没能睡着,过于硬的床垫、发烧、疼痛和再次见到苏北辰的画面轮番折磨着他。看来昨晚一觉睡到天明不是房间的缘故。
他开始后悔每周只要求见一面了。
时安酣睡的时候,酒吧的夜晚才刚刚开始。贺铭做完苦力回来,傅行止仍旧坐在原来的位置等他。
“喝一杯?”
傅行止推过来一杯透明的液体,贺铭端起来喝了一口,“就用白水谢我?”
“你又不喝酒。”傅行止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不过可以告诉你个消息。”
“消息?”贺铭打起精神,“关于及宇的?”
“不是,东云调到长临工作了。”傅行止知道及宇是他的客户,“及宇地产?他们怎么了?”
“早知道了。”贺铭表示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手情报,向他播报最新进度:“明天我们还约了其他同学聚会,你去么?”
“不去,你帮我跟东云打声招呼,之前他帮了我个忙,不收礼物也不跟我吃饭,我估计是冲你的面子。”傅行止若有所指,“东云人不错。”
“都过去多少年了,哪有人那么长情。”
贺铭笑他戏多,傅行止也不在意,转而问他:“及宇怎么了,我替你打听打听?”
“不用,好好休你的假吧。”贺铭放下喝空的杯子,“我先走了。”
“又去夜跑?”
“今天练无氧。”
“我总算知道24小时健身房的顾客是谁了。”傅行止想不通怎么会有人同时有加班和运动这样变态的爱好,还经常把两者组合起来,身体力行地争取早日成为一具健壮的尸体。
贺铭挥挥手,留给他一个背影,倒三角形状明显的肩背被衣装包裹得严严实实,就利用率而言,这副好身材的性价比实在太低,傅行止替他惋惜,又在他背后叮嘱:
“记得帮我好好谢谢东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