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接一口,像是根本咳不完那样。
不一会儿,青俊就害怕起来:它不过啃了三五块,哪有怎么多?如何能咳个不停,莫非是要把从前吃的也……
“哎,怎么回事,吃了这么多吗?这还要吐多久呀?”她感叹道,一把按住了它那脆弱之处,显然还想再扇。
青俊何曾见过这般凶恶的人类,“呜呜”想要发声,然一张口,却依旧只能吐炭,一时之间又急又气。
就在绝望之时,忽然便听得一声沉沉如雷:“姑娘且慢——”咬字略显生涩,显然是不太习惯说话的缘故。
然这声音青俊百多年来日日听着,骤闻之下,哪还有听不出来者是谁的道理?
它心下激动,眼眶发热,不想身上一沉,却是这人类不知怎么突然一把趴在了它身上,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直浸得它皮毛又湿了一片。
青俊心下莫名,便听那人泣声道:“请……请问是青言前辈吗?方才我在此垂钓,不知如何遭了野外的畜生,不慎落水——要不是有这神兽相护,恐怕早已……前辈,您能否帮我瞧瞧,为何这小神兽自上岸之后便昏迷不醒,还不停地吐水……”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使劲按了青俊腹部两下,似想要帮它把水吐出来。
可这身下全是薄雪与鹅卵石,一按之下,便如在那凹凸不平的案板上搓了又搓,直按得青俊筋骨难受,忍不住又吐了一口。
青俊只想跳起来破口大骂,然嗓子一滞,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它这才觉出真正的不对来:且不说这人是如何在水里制服它的,如何它上岸以来,意识清醒,却口不能言?
不仅如此,它方才吐的不是炭么?如何又成了吐水?
它想要确认,然不知怎的,竟是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听这虚伪的人类趴在它身上,一边哭一边胡言乱语,仿佛方才两者之间的龌龃根本不存在一般。
更可怕的是,如何这人类说了半天,它父亲却一直沉默,甚至连过来看一眼的意思也无?
洛水哭了一阵,亦觉出一点不对来。
她其实是第一次真正见到这护山神兽无恙的模样:小山似的一座,目如铜铃,犀角锋锐,发似青纲,声沉闷雷,确实威风凛凛,也确实让人望而生畏,实在很难同抱入怀中细细抚慰的“宠物”联系在一处,更难生出什么怜爱之心。
是以她虽与这神兽亦有了契约,却半分亲近的心思也没有。
洛水原本并不怕青俊突然醒来,毕竟这小神兽与她境界相去不远,又有公子帮着,靠着这“罗音织幻”之术,可不得想让它昏迷它就昏迷,让它吐炭就吐炭?
只此刻面对这辟邪护山的大神兽,她却不敢做得太过,说话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小心。
她不知这青俊到底看到了几分,看它久久不言,想了想,还是决定吐些真话,小心翼翼道:“前辈,其实刚才是小公子同我顽……”
“不,我看到了,”青言道,“是它推你下去的罢?”
青俊:“……”
青俊第一反应便是觉得委屈,还有奇怪:它这父亲向来反对他同人类一起玩耍,如何自己突然偏心起人类来?
这厢它没想明白,便听父亲道:“我这孩儿近来疏于管教,今日如此行事,险些酿成大错,我日后定会好好拘束他。”
此言落在青俊耳里,不咎于一声炸雷。
——这哪里是它父亲要替它主持公道?分明是要借着由头将它关回那山中洞府去!
它这父亲上掌门灵虚真人处闹了几次,要它回去。若非那掌门搪塞说它正随着凤鸣儿好好修炼,大约它父亲便早已真的动手,直接掳它回去。
如今它自己这一番捣乱,正巧破了灵虚真人那“好好修炼”一说,给了它父亲自行管教拘束的由头。
一时之间,青俊又气又怕,方才见到青言的激动之情自是半分不存,遑论那一点“待得了自由便好好告这可恶人类女子的恶状”的心思。
它恨不能真的昏过去,或者寻个什么由头再拖延上一阵,拖到凤鸣儿发觉不对,前来救他。
它这厢自认为想通,便径直躺在地上装死。却不知此自己此刻胸口起伏、耳朵微颤——这般怕极了的情状落在它父亲眼中,哪还有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