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状,慌乱地仰头,强忍目中所含沉痛,继而佯装无意地向他莞尔一笑,轻松地微张干裂的唇,无声出语。宋睿辰静若群山的目光里清晰地倒映出我一点一点拼凑出的唇语,我说的是,不必了。
不必了?他切齿痛心地攥紧了拳头,目色渐渐猩红,忿然作色,冲我一字一句道。
“等我。”
我脑子里的一根弦轰然断掉,意识到大事不好,我慌忙摇头,却只见他足尖微点,轻功依旧纯熟,就那样,衣袂走移,如云消散,消失在了人群之中,消失在了我心慌的寻觅之中。
完耶七卫的统领所领之职,便是紧紧盯住我的一言一行,见不妙,很快禀报上去。
我心揪住,尖锐的刺痛从心口蔓延开来,直至四肢百骸。不过一刻之后,一个宦官轻轻伏在那人耳畔,平淡地嘱咐了几句。听完宦官所言,那人冷哼一声,只是沉下脸色不服气般继续盯紧我,却并未显出部署部下前去追拿的意图。
我深深缓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他能无恙遁走,今后哪怕褫夺官阶,隐没于世,也能逃一死。我事到如今,参悟甚多,惟愿所求,不过是身边之人,不要再陷入水火,或是作无谓的牺牲。
百官于朝堂上肃容站定,手持笏板,眼底薄凉,是事不关己的沉着,与板极尽耐心地等待对我的审判。
略加考量之后,圣上威严的声音响起,眸色悲天悯人。
“乔延,以你之见,当如何论处苏将军呢?”
我浑身强撑的力道都顷刻撤走,分崩离析的,还有我支离破碎的眼色。
我难以置信地抬眸,定定对上张乔延暗含喧嚣的眉目,竟然没能遏制翻涌的怒气,乍然吐出一口血来!
张乔延嘴角噙着一抹揶揄的笑意,却不动声色地回禀道。
“父皇雅量,苏将军是国之重臣,儿臣不该置评。”
圣上朗声笑道,言底是薄情寡义的倾向。
“重臣?不过是政治投机之徒,你不必为她分辩,她所犯之罪滔天,其罪可诛。”
他言语微顿,继而一字一句。
“念及过往功勋与忠心,亦为天下之人说法,削去一切官职以及封号,还是暂留宫中。等张怀民那逆子为我所生擒,一并论处,秋后论斩。”
我嘴角的血色半干,轻笑一声,凝望着圣上示意手下亲信端上的一杯清酒,竟如梦初醒般的恍然隔世。
“这一杯,敬苏将军,不成敬意。你所塑功绩,青史留名,将为瑾国千秋万代所铭记感念。而你一朝错念,虽不可挽回,却顾忌你的身后之名,会为你抹去,您,就安心暂且当个布衣吧。”
心下冷笑,有好儿臣如张乔延,怕是二世而亡,指日可待。
思及此,我极缓极慢地伸出僵直的手指,竭力握稳了杯盏,笑得晓风残月,笑得风萧萧兮酒水寒。酒水充盈口腔,甘冽不复,微微发苦。
却在我心神碎裂之际,雪上加霜。张乔延见我一言不发,痛快饮下,眉目间是惆怅的雕琢,手中兵符收归,沦为白丁,状似无意道。
“父皇,儿臣以为,苏小姐面容姣好,宫中乐师齐备,伶人亦满,惟独舞姬空缺。苏小姐没了身份,不如将之安排去学个技艺,也算是,有个去处。”
酒杯哐当一声,摔落在地,我瞬息抬头,手习惯性摸向腰际,却空无一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