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霜景放弃理解罗爱曜,也或许罗爱曜自己都无法理解自己,“你那时候为什么说要杀了我?”施霜景忽然又想起那天罗爱曜的怒容。
宝殿那次,罗爱曜所说——“如若不想活,干脆我杀了你。我本就不得涅槃,如今我也不想再试了。”
是不是那次,罗爱曜就已经生了我执妄念,一念接一念,对罗爱曜来说是新鲜的压力,而罗爱曜其实根本不像表面上那么无所谓?
罗爱曜说:“我恨这种牵绊的感觉。”
施霜景说:“这就是生活。你要涅槃。你要去更好的地方。长痛不如短痛,我也不要被你杀,或者被你突然丢下。我不是你不涅槃的理由。我不要你恨我。”
“我不会恨你。我恨的不是你。”
“罗爱曜,看着我的眼睛。”施霜景说,“你一定要涅槃。你是那么厉害的佛子,不成佛会后悔。你如果后悔,我承受不了你的代价。我如果被你杀,我一定会恨你。我不想我们变成这样。”
罗爱曜推开施霜景,他难得地犯头痛,太多陌生的情感冲击他,“我以为你会留我。原来只是怕我恨你。那这样凭什么……”
“我喜欢你,罗爱曜。”
可是我也怕你。
施霜景找不到任何其他理由了。或许在罗爱曜的这般纠缠下,施霜景才不得不承认,原来在心底深处,施霜景仍怕罗爱曜。那是一种本能的怕,人对非人的怕,早在什么庄晓什么其他人出现之前就存在的怕。
罗爱曜读到这想法,今晚的失态终于像掉落悬崖的车,一切已成定局。原来施霜景是怕。原来都是怕。此刻施霜景的脸与过往所有接触过的人类好像又混作一团。要佛子涅槃,然后呢?无非都是想送走他。温情皆是缓兵之计。
“或许你说得没错,我失去兴趣的时候,的确会做出残忍之事。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我到现在还是这样,兴许比起涅槃,爱更难。”
罗爱曜冷静下来,施霜景亦是。两人之间空气几乎不再流动了,冰凝了,真空的绝对低温。
“佛子,可能你忘了,但我想再问一次——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当朋友。”
“免了。”
知道罗爱曜能读心,知道今晚喝了酒,或许这些话可以直接说出口。施霜景刚倒的热水在瓷杯里已可以入口,刚刚好的温度。
施霜景将水杯递给罗爱曜,“你看,你连朋友都不愿意和我做。你不会喜欢人间的生活的。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也不属于我。我只想让你看得起我。一点点都好。”
罗爱曜接过水杯。
“我会涅槃。我为什么不涅槃呢?”罗爱曜自问,又提振情绪,确认之后至少不再焦躁,“我承认我有点看错你了,施霜景。你与我了解的你竟然还有出入。”
“是吗?你不会明天又跑来问我,要我求你不要涅槃吧?”
罗爱曜被施霜景这句反问气笑,也或许没有再气了,施霜景真是挺硬气的,罗爱曜说:“我今天问完便确认了,以后都不会再问。我许诺你,我会涅槃。如若有任何差错,我都不会恨你。我会在完成你心愿后涅槃。”
“那我们就去睡觉吧。”
施霜景伸手碰了碰罗爱曜,发现罗爱曜不抗拒,他便推着罗爱曜,离开厨房。
第102章我有礼物吗
施霜景不知道罗爱曜会不会生气,他只知道晚上他们依旧相对而眠。没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罗爱曜知道施霜景想什么,那他就知道,就回应,就想办法。否则为什么不开一扇窗,让施霜景也知道罗爱曜在想什么呢?
两人说这些话不是为了伤害谁、出气、泄愤或是任何其他回旋一枪。说过了,知晓了。告别的话语留在告别的日子。新的一天太阳照常升起。施霜景的人生准则就是看见太阳,确认爱的人或猫依旧在这里。今天是今天的快乐。不快乐那就尽数吞下,消化后再由马桶冲走。施霜景是有思想的消化器官,他要主动选择吸收什么养分,并排出残余无益的。
罗爱曜也权当完全没有问过那连串的问题。蒋良霖一家已经走了,昨天那句玩笑其实很有含金量——“可千万别把佛子砸手里了”。这是在拿施霜景的学业成绩开玩笑。
罗爱曜当老师,施霜景当学生,在春节前抓紧时间多学一些。罗爱曜将投影仪搬到客厅,挪出一整面白墙。罗爱曜最近开始看电影。
施霜景背对客厅,做数学必修书上例题,背公式和定理。罗爱曜戴耳机,在施霜景身后看投影屏,屋里静悄悄,只有纸笔沙沙的声音。猫睡在施霜景旁边的椅子上,施霜景略施小计,给椅子铺上一层绒毯,这样玉米就会被封印在软乎乎的毯子上,这样又能离施霜景很近。
三楼的房子需要做些处理才能搬回去。施霜景不觉着急。
要过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