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回来了,我打电话给您没人接。”淑姨迎上来,“一位老先生在里面,说是您外公。”
她看看站在旁边的陌生男人,凑近一步,小声说:“这位是和他一起来的,说什么也要在门口等,要不要叫门卫来?”
时晏示意她没事,让她下班,自己快步往正厅走。陌生男人冲他颔首,在他身后恭敬地为他关上门。
走到玄关尽头,他停下脚步,会客厅里,穿中山装的老人背对着他,正在看墙上挂的一面大幅油画。
老人听到了戛然而止的脚步声,仍旧对着墙壁。
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长久的沉默压抑着人的呼吸和动作。时晏想叫他一声,又记起温荣怒不可遏地责令他再也别叫自己外公。
他只好把这两个字吞回去,生硬地问:“您怎么来了?”
老人终于转过身,他们太久没见,外公的头发已经斑白,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显得陌生。
“你去哪里了?”温荣反问他。
“去Wander开会。”
温荣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犀利,仿佛在分辨他有没有说谎,时晏仍站在玄关处,两人远远地对视。
“姓苏的回来了。”
温荣冷笑一声,朝着他走来,老头的腿脚不利落,上身却始终是挺直的。
路过时晏身边,他放慢了脚步,侧身在他耳边警告:
“我不管你怎么想的,让他死了那条心。”
时晏的手搭在边柜上,这应该就是今天温荣肯来见他的原因。他垂下眼睛,“我会处理好的,您别费心。”
“如果你心里真的有数,我根本不用来。”温荣越过他,径直往外走,“我老了,但我不聋也不瞎。这些年要不是恒时一直给他资源,他早就饿死了。”
声音越来越远,但依旧足够时晏听清楚每一个字:
“随便找个人放在身边,男男女女、阿猫阿狗,都无所谓。你只给我记住,他不行。”
温荣撂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晏朝着餐厅走去,透过落地窗看着他上了停在路边的连号汽车,一直望着车子驶出别墅区。
餐桌上摆了两副餐具,泛着冷光的金边骨瓷套碟分放在长桌两头。他没有动已经冷掉的餐食,拎着白葡萄酒和插着杯子的冰桶往地下室走。
穿过两道门,他进入一间暗室,到处悬着错综复杂的线,开门的动作带起地板上细小的扬尘,夹在线上的一排排照片翻飞,在没有光的房间里像幢幢的鬼影。
中央摆了一张宽大的皮质躺椅,他用手轻轻碰了碰椅背,上面也落了薄薄一层灰尘,他的手慢慢下移,抓住一边扶手,一节一节把身体压下去。
开裂的皮面露出一截海绵,陈旧的气味钻进鼻腔,他僵硬地陷在其中,像是临时缩回了褪掉的壳里,曾经艰难抽离出去的软弱、畏缩自外部冲撞着他的身体。
他抓起一只酒杯,胡乱用冰块和酒把它装满,由于手在抖,酒液溅出去一部分,但他不在意,一口气喝掉后再次添满。
时晏虚靠在椅背上,仰起头,借着两扇门外透进来的灯光,他隐约看见悬在上方的照片。少年捧着一个奶油蛋糕,满足地笑着,边角有另一个人的肩膀入镜。
“晏哥,你离我太远了,我拍不到你。”
从泪痣那一点开始聚焦,照片上少年的面容拉近、放大。
他看看手机上的照片,再看看一点也不配合的时晏,自我安慰:“算了算了,起码有个肩膀。”
“那我要吹蜡烛咯。”蛋糕中间插着彩色的细蜡烛,只有三根,他却要认真地数一遍,才说:“那我有三次许愿机会。”
说完又摇摇头,“许愿没意思,神仙也不给我回应。这样吧!我问三个问题,晏哥你来回答我,就算我的三个愿望都实现了。”
“第一个问题……”他吹掉一根蜡烛,迅速用手指蘸了一点奶油,在时晏唇边画出一道长长的白胡子,“蛋糕好吃吗?”
时晏淡定地拿叉子把嘴角的奶油刮掉,吃了一口,“太甜了。”
他笑着去吹第二根蜡烛,“下一个问题。”
“晏哥,你喜欢男生对吗?”他收起玩闹的神色,认真看着时晏,时晏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那,”他忘记先吹灭下一根蜡烛,仅剩的烛光掠过纤长的睫毛,碎在那双眼睛里,“你喜欢我吗?”
身体里某个部位传来剧烈的痛感,一瓶酒被他洒的洒喝的喝,竟然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