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最大限度的三十天,又多停留了五天?”他声音发紧,“你这是拿命在赌!你还记不记得那个在十八世纪法国停留五十天的探员?回来之后全身器官进入加速衰竭,五年不到,现在就像个病入膏肓的活标本。”
谢泽偏过头,声音很低:“我跟别人不一样,我心里有数。”
“哪里不一样?”阿方索压着嗓子,怒意却控制不住,“现在有面镜子我立刻让你照照,你这个状态,就是连续几天没合眼的人,每个细胞都写着过度透支。”
谢泽没接话,反而微微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今天有人看到我。没说什么,但眼神里透出来的意思是:‘这个人是不是宿醉还没醒。’”
阿方索愣了一下,接着皱起眉头:“第二帝国的人对酒精视同毒品,这样看你也不奇怪。”
他话音刚落,忽然顿住。低头重新看向那串数字,像是才反应过来什么。“……你是从回溯点直接上班的?”
“要不然,我这报纸是哪来的?”
阿方索自知劝不动谢泽,叹了口气,再次按了吊坠下顶部的圆钮,看那排数字重新回转成橄榄枝的图案。他转身倚在谢泽办公桌旁那面贴着老照片的墙上,说:“算了,那你跟我说说,这次去凯尔斯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话刚出口,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等等,在你说之前我提一句,这破办公室能不能再加把椅子?每次找你谈事都跟来做汇报一样,站着说话。”
谢泽抬眼看了他一眼,反问道:“你看我这办公室,像是能放得下第二把椅子?”
阿方索扫视一圈。确实,这间屋子本来就不规则,窗台下放着几盒档案,门后的空位也被柜子填满,就连谢泽坐着的椅子也是和办公桌一起挤在一开门的空地上,就是这样一个走路都得转着弯的办公室,阿方索和谢泽却在这里制定了无数的计划。
“那你倒是换个办公室啊。”阿方索抱怨道,“好歹也是个副馆长。”
“这里是整个博物馆隔音和保密最好的地方,哪有那么容易换,你到底想不想听我讲凯尔斯的事了?”
阿方索撇撇嘴,抬了抬下巴,表示你说吧。
谢泽坐直身体,说道:“和我刚才说的大致差不多。我一开始以为麦肯锡广纳人才,是为了修建城堡,毕竟无论我们现在能查到的历史,还是那本日记里记载的时间线,都表明麦肯锡在成为领主后,一直没有一个像样的宅邸。”
“会不会是日记出了问题?”阿方索插了一句。
谢泽摇头。“那本日记是总部给我们的副本,上面记载的是第一帝国未被第二帝国征服之前的历史,也就是我们试图还原和保护的主时间线。”他顿了顿,继续道:“那是原时间闭环的参考依据之一,按理说,这条时间线是稳定的,能形成该有的时间闭环。”
阿方索靠着墙,手臂交叉在胸前:“但日记上写得很明确,麦肯锡会在获得凯尔斯封地的第三年春天动工建造城堡,为了讨好南部伯爵的女儿珍妮,对吧?”
“没错。”谢泽点点头,“我回到了麦肯锡获得封地的第二年年末,但发现他计划动工的项目,是建设凯尔斯的新城区。他对那位南部小姐毫无兴趣,甚至连社交场合都没说过两句话。相反,他重视基础设施和教育资源建设,优先批准了凯尔斯大学的建设计划。
阿方索恍然大悟:“凯尔斯大学建成前,广招全国各领域的专家,这些人中有一个专攻城市规划领域的人会提议围绕大学建造新城区,以缓解老城区的拥挤,所以麦肯锡会选择建造新城区,是因为他?”
谢泽摇摇头说:“可能是吧,但是能肯定的是,没有南部伯爵女儿珍妮吸引麦肯锡的注意力,他对建造城堡毫无兴趣,历史仍是向着第二帝国设定好的轨迹发展。但我在这次回溯中,仅作为一个局外人,没办法接触到珍妮,更没办法干预两个人的感情。”
谢泽顿了顿,语气明显比刚才慢了几拍:“我搞不清楚中间是哪里出了问题。但这些变动,不是短短三十天回溯就能挽回的,这次的任务比想象的要复杂。”
办公室一时间沉寂下来,只有墙上钟表轻微的滴答声。
阿方索说:“既然你也没理出头绪,就先留在这边吧。我们两个一起查,等有了眉目,再考虑回溯。不如就先从珍妮入手?”
谢泽没有答话。他盯着面前被他翻阅得略显卷边的地图,语气忽然低下来:“我观察了麦肯锡。他的确同日记中所记载的,是一个关心民生的好领主,我甚至觉得,他不像是会以为一个贵族小姐就兴建城堡的人。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何日记中提到他会在那个时间段建造城堡。”
他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干脆低了头,手支在桌面上。阿方索本以为他是在沉思,刚想开口,却发现谢泽已经没有动静。他绕到桌子另一侧。谢泽闭着眼,眉头紧皱,气息很轻。他就这样撑着手臂在桌边睡着了,像是终于被一股沉重的力量拖了进去。
阿方索把桌上的文件轻轻放整齐,又将报纸和地图折好,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关上了那扇红棕色的木门。门合上的一瞬间,展厅里又恢复了“渔民客厅”的样子,木门重新融入蓝底白花的布景之中,仿佛从未有人进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