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亡的逼迫下,黑木领的士兵爆发出惊人的执行力。他们放弃了所有外围的一切,疯狂地向着辎重车的方向收缩。沉重的车轮在冻土上碾过,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军官们嘶吼着,用剑脊抽打着那些还在犹豫的士兵,将他们从对死亡的恐惧中,强行驱赶到求生的欲望里。很快,一个由十几辆大车组成的临时堡垒,出现在了火海的中央。长矛从车厢的缝隙中伸出,如同刺猬的尖刺。弓箭手躲在坚固的车板后,搭上箭矢,紧张地瞄准着外围的黑暗。加里斯的战术起效了。混乱的士兵找到了主心骨,残存的建制开始恢复。他们躲在坚固的马车后面,用长矛和弓箭,组成了一个难以啃动的刺猬阵。艾伦在远处的另一片雪丘后停下脚步。他将受伤的卫兵轻轻放下,交给另一个人处理伤口。那卫兵脸色惨白,却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艾伦的目光越过风雪,看着远处那个在火光中轮廓分明的车阵,眉头紧锁。“大人,他们缩起来了。”身边的卫兵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急躁。“我看到了。”艾伦的声音很冷,像这北境的寒风。“一个聪明的指挥官。”“那我们……”艾伦没有回答。他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皮囊,里面的“惊雷”已经所剩无几。用这种珍贵的武器去攻击那种半永久的工事,效果会大打折扣,纯属浪费。就在这时,西面的山林里,再次发生了异变。巴特总管躲在一棵粗壮的松树后,心急如焚。他那张总是挂着和气笑容的脸,此刻布满了深刻的皱纹,嘴唇紧紧抿着。他看到中路的攻击似乎停滞了,而敌人正在重新集结成一个坚固的乌龟壳。“总管大人,我们怎么办?艾伦大人好像遇到麻烦了。”身边一个机灵的卫兵凑过来,低声问。“麻烦?”巴特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与他平日形象完全不符的狠厉。“那就给他们制造更大的麻烦!”他的视线在混乱的营地里飞快地扫过,最后,定格在了营地边缘,那一大片用栅栏围起来的马厩。数百匹战马正不安地刨着蹄子,被远处的爆炸和火光惊得不时发出响鼻。巴特看向小队里唯一一个还背着“惊雷”的卫兵。“看到那边拴马的地方了吗?”巴特抬起一只因寒冷而微微颤抖的手,指向马厩的方向。“看到了。”“我们只有这一个‘宝贝’。”巴特的声音也在发抖,分不清是冷的,还是因为接下来那个疯狂的念头而激动。“给我用尽全力,把它扔到马群里去!越响越好!”“是!”那个卫兵没有丝毫犹豫。他深吸一口气,点燃引线,手臂肌肉坟起,抡圆了胳膊,将那颗沉重的陶罐奋力抛了出去。陶罐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越过数十米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马厩旁的干草堆上。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轰!”爆炸声起。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沉闷,但带来的后果却更为恐怖。紧接着,是数百匹战马同时受惊的嘶鸣!那声音凄厉而高亢,仿佛要撕裂整个夜空!这些被精心饲养的畜生,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它们挣断了缰绳,撞开了脆弱的栅栏,如同黑色的潮水,惊慌失措地在整个军营里横冲直撞!刚刚组建好的车阵,那个让艾伦都感到棘手的刺猬堡垒,瞬间被这股无法阻挡的蛮力冲得七零八落。马车被撞翻,长矛手被撞飞,弓箭手被踩踏。刚刚建立的秩序,在失控的畜力面前,再次土崩瓦解。士兵们发出绝望的惨叫,他们可以对抗看得见的敌人,却无法对抗这股源于内部的、狂暴的毁灭力量。“干得好!巴特!”艾伦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紧绷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时机到了。“撤退信号!”他果断下令。一名卫兵立刻从怀里掏出那个特制的小纸包。他没有丝毫犹豫,解开绳结,将里面的黑色粉末,猛地洒向身边一处还在燃烧的营帐残骸。“轰——!”一团比刚才任何一次爆炸都耀眼的白色强光,猛地爆开!整个战场亮如白昼!紧接着,一声极其尖锐的啸叫,刺破了所有人的耳膜。这是信号。撤退的信号。“撤!”汉斯在营地东侧,第一时间听到了那熟悉的啸叫。他一脚踹翻一个冲上来的敌人,对着仅剩的手下咆哮。“所有人!向北!回城堡!”他们的小队立刻脱离战斗,转身就跑。但他们已经太过深入。一群杀红了眼的黑木领溃兵,在一个小队长的带领下,如同疯狗一般,死死地缠住了他们。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别让他们跑了!抓住这些魔鬼!”“汉斯队长!我们被缠住了!”一名卫兵焦急地大喊。汉斯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只剩下最后三个人,而被七八个敌人堵在了一条由帐篷残骸形成的小巷里,进退无路。“你们先走!我断后!”汉斯将腰间最后一颗“惊雷”取了下来,动作决绝。“队长!”“快滚!”汉斯怒吼,双目赤红。两名卫兵咬着牙,含着泪,转身从另一头用尽全力突围。汉斯看着那几个越来越近的敌人,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他没有点燃引线。他只是弯下腰,把那个冰冷的陶罐,轻轻地放在了脚边的一处火堆旁。那根短短的引线,正对着火苗。“来啊!杂碎们!”他举起战斧,主动迎了上去,像一头被困的猛兽。黑木领的小队长看到汉斯只有一个人,立刻带着人狂吼着冲了上来。“杀了他!”就在他们与汉斯交错而过,全部冲进那条窄巷的瞬间。那根被火焰不断舔舐的引线,终于烧到了尽头。“轰隆!!!”近在咫尺的爆炸,威力被窄巷的地形放大了数倍。火光和冲击波将整条窄巷连同里面的所有人,都彻底吞噬了。汉斯被爆炸的气浪狠狠地掀飞出去。他的后背重重撞在坚硬的冻土上,一口鲜血瞬间喷出。无数陶土碎片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带着滚烫的温度。其中一片,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大腿。剧痛传来。他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无力地摔倒。视线开始模糊。夜色中,三支小队在预定的地点汇合。艾伦清点着人数,除了他这边的一个伤员,巴特那边完好无损。“汉斯他们呢?”艾伦的声音有些发沉,在这风雪中显得格外压抑。话音刚落,两个卫兵搀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从风雪中踉跄走出。是汉斯。他脸色惨白如纸,大腿上插着一块巴掌大的黑色陶片,血已经浸透了半条裤子,在雪地上拖出一条暗红色的痕迹。但他的人还清醒。“大人……”汉斯咧开嘴,想笑一下,却牵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幸不辱命……我们……我们把他们……彻底打残了。”艾伦没有说话。他快步走到汉斯面前,蹲下身,目光落在他的伤口上。伤口很深,血还在不停地往外冒。“死不了。”艾伦站起身,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看向所有人,他们的脸上,有疲惫,有痛苦,却没有恐惧。“我们回家。”没有人欢呼胜利。他们只是默默地抬起伤员,转身,消失在无尽的风雪与黑暗之中。身后,那座曾经不可一世的军营,此刻正变成一片巨大而明亮的篝火。火焰舔舐着夜空,将恐惧的种子,深深地烙印在了这片北境的土地上。军营的废墟中央,指挥官加里斯,用他那只唯一完好的手,死死地抓起一把被爆炸熏黑的泥土。他将泥土凑到鼻子前,用力地嗅着。他闻到的,不是血腥味,不是焦糊味。而是一股,他这辈子都忘不掉的,硫磺与硝石混合的,地狱的味道。银霜领,这次的惨败,我记住了。:()银霜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