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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第2页）

他不知何时已经坐直了身体，一只手还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地摆了摆，仿佛在驱赶恼人的苍蝇。那双总是半眯着的、没什么干劲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清醒锐利，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刺破了我爱罗周身那即将爆发的、毁灭性的气场。

“麻烦死了……”鹿丸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卷走了空气中所有紧绷欲裂的弦音。“丁次，你嘴角还粘着三粒米。手鞠小姐，你掉在桌上的发带是砂隐最新款吗？看着挺结实。还有……”他的目光终于落在我爱罗那低垂的、被红发遮掩的头顶，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食盒里的牛舌，再闷下去要老了，可惜。”

他精准地、不着痕迹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强行拉回了这片狼藉的、油腻的、充满人间烟火气的现实。

鹿丸那平淡无奇、却带着奇异魔力的“麻烦死了”，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暂时阻隔了那即将喷发的毁灭风暴。

我爱罗周身疯狂躁动的沙粒，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凝滞。那冰冷粘稠的杀意和暴怒，依旧在她体内翻江倒海，守鹤的低语如同毒蛇在耳畔嘶鸣，但鹿丸那过于“日常”的提醒，像一根尖锐的针，刺破了那膨胀到极致的毁灭气球，留下一种荒诞的、无处着力的虚脱感。

食盒……牛舌……老了？

这个念头荒谬地闯入她混乱的意识。她覆在食盒上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痉挛。那温热的触感，此刻不再是烙铁，而是变成了一种沉重的、令人作呕的负担。

“……”

她依旧低着头，红发垂落，遮住了所有表情。只有那绷紧到极致的下颌线条，和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着内心剧烈的挣扎。

死寂再次降临。但这一次，不再是凝固的冰，而是某种绷紧到极限、随时可能断裂的弦。

手鞠和勘九郎紧绷的身体丝毫不敢放松，手指依旧扣在武器上，冷汗顺着额角滑落。小樱屏住呼吸，掌心的血珠滴落在凉茶里的声音，此刻清晰得如同擂鼓。井野捂住了嘴，鹿丸则重新半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句扭转乾坤的话不是他说的一样。

就在这时。

极其细微的、如同春蚕食叶般的“沙沙”声，极其突兀地响起。

声音的来源，是我爱罗放在膝盖上、覆着食盒的那双手。

只见她僵硬交叠的手指缝隙间，一粒粒极其细微、如同尘埃般的沙粒，正不受控制地、簌簌地滑落出来。

起初只是几粒，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细小的沙粒，如同金色的流沙，从她绷直的指关节缝隙里，从她紧贴食盒边缘的掌心下，无声地、持续不断地漏出。它们落在她深色的裤子上，形成一小片不起眼的沙痕，又顺着裤管的褶皱，悄无声息地滑落到油腻的地板上。

沙沙……沙沙……

那声音很轻，在寂静中却如同惊雷。

像一座精心构筑、却因根基不稳而正在无声崩塌的微型沙堡。每一粒沙的滑落，都带走一分那强行压抑的暴怒和毁灭欲，也带走一分那刚刚萌芽、就被残酷现实碾碎的、笨拙而滚烫的……期待。

她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只剩下一个挺直的、冰冷的空壳。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力量，都随着那些簌簌滑落的沙粒，无声地溃散、流逝。

最终，那只覆在食盒上的手，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松开了些许力道。

鹿丸半闭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瞥了一眼地板上那不断扩大的、细微的沙痕，又懒懒地合上，发出一声更深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麻烦……真是麻烦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