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纵牵马去溪边喝水,季月槐则是对着清溪重新系发带——方才山路颠簸,头发被蹭乱了。
季月槐的长发是陈墨般的黑,柔顺而又飘逸,乖巧地流淌在指缝间,阳光下,透着绸缎似的光泽。
他的手指本就纤长白细,被乌发一衬,更显白晰,如白玉般莹润,叫人挪不开眼。
秦天纵也觉得漂亮,眼没挪开,靠在马上大大方方的看,直至季月槐打完最后一个结。
系完头发,季月槐也没闲着,进树林里摘草药,打算回村后,做两个香囊送给小杏和小虎。
他在心里默默盘算,小杏的上边绣朵杏花,小虎的……老虎太难绣,绣枚虎爪印就好。
正仔细分别着药材,季月槐的手却停住了。
他听见了深林里传来了脚步声。
按理说,脚步声不稀奇,过路人罢了,但这脚步声却古怪得很。
首先,不止一人,明显是超过十人以上。
其次,步伐异常的齐整,“噔”“噔”“噔”,规律到没有杂音,令人头皮发麻。唯一有活人味儿的,是驴子的蹄子踢踏声。
季月槐往后退了半步,撞进了宽阔结实的胸膛里,秦天纵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横刀护在身前,俯首低语:“别出声,是赶尸匠。”
季月槐呼吸放轻,以微不可查的幅度点点头。
随着步伐的逐渐逼近,林间清新湿润的泥土芬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尸体的腐烂与酸臭味。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季月槐还是脊背发毛,汗毛竖起。这些“人”似乎是要斜穿过林子,那就刚好会路过他们眼前。
今天是个艳阳天,光线亮堂堂的,照进林子里,季月槐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后颈晒得暖洋洋的,但他却宁愿天色昏暗些才好,因为——
这些尸体的面容,也被照得清晰可辨,能明明白白的瞧见他们青灰的污浊眼白,还有僵硬许久,鼓胀形变的紫红血管,皮肤黄的吓人,只是单纯的枯黄,无一丝血色。
当然,没有也正常,尸体有血色那就怪了。
秦天纵温热的呼吸扑在季月槐的额角,让他感到些许的安心。
其实本就没什么可怕的,赶尸匠罢了,也是门维生的手艺,只是邪门了点,并不会像活跳尸那样暴戾,会扑上来撕咬他们。
季月槐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着。
领头的坐在驴子上的那位半瞎子,想必就是赶尸匠了。
只见他端坐在驴背上,身后背着个破铜锣,腰上拴着条长又粗的草绳,那些尸体被这条草绳给一个个的联结在一块儿,所以走得才如此井然有序。
尸体们的额头上都贴着画了符的黄纸,走的缓慢,眼睛直勾勾地死盯着前方。
只有被送回故乡安葬于泥土时,他们才会安心地阖上双目。
逝者安息。季月槐默念。
不多时,赶尸匠远去,噔噔噔声隐入深处,林子又恢复了静谧的平和。
季月槐回过神,发现手里的石菖蒲已被他捏烂,沁出青汁,在衣裳表面洇开。
“上马。”秦天纵利落地收刀入鞘,“争取今日就回去。”
在天色将将黑沉前,马蹄声停在了村口。
季月槐也不顾秦天纵同不同意,翻身就下了马——这时辰,恰好村子里的人都吃过晚饭了,正聚在村口戏台那边谈天说地呢,大娘们搓苞谷搓的刚好无聊,就愁没新鲜谈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