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宁鸳摇了摇头:“这件事,就是婆母和公爹一手定下的,三娘自是不愿,可终究也没法子,此事已板上钉钉,再不可能回头了。”
郦兰心眉心深深皱紧,垂下眼:“可这未免,有些草率……时日还长,为何不从长计较啊?而且就算是定了端王,六礼也走得太快了些。”
庄宁鸳:“最近京里不太平,公爹和婆母他们也是怕夜长梦多。”
听见“京里不太平”,郦兰心立刻回想起今日过来的目的,赶紧凑近了些,压低声:
“大嫂,今日我过来,就是想问你这件事。”
“前几天,我去街市上采买,发现城里行人少了不少,许多家人户都紧闭着门,去了铺子里,个个掌柜都说城门戒严了,我……”
“你别笑话我杞人忧天,我总觉得心里不大安定,这才想过来同你打听打听,若京里真有大事,我也好回去早作准备。”
坊市上的掌柜东家生意做得再大,终究还是白身,京里朝廷的变动,再怎么问,也没个准信,她思来想去,还是只有来问庄宁鸳最稳妥。
她们绣铺是小本买卖,虽有点底子,但也经不起太多亏损,能避开多少风浪就避开多少。
若是这戒严令要一直持续下去,生意势必越来越冷清,开一天就要亏一天,那她便让铺子里聘的绣娘赶紧了结了手上的缝补单子,然后暂时结了银钱归家,铺子里的成货都折价赶紧卖出去,再把铺子关一段时间。
而她和两个丫头住在青萝巷,总是不比在将军府里,回去要赶紧多囤些必需的东西,免得城里这些要紧物的价格越来越贵。
庄宁鸳沉吟片刻,开了口:“兰心,我同你说的话,你且放在心里,别说与旁人听。”
郦兰心察觉到微妙,重重点头。
“宫里头出了事,陛下上月在行宫里游猎时坠马,受伤回宫疗养,但不知怎的,伤势越来越重,如今,不大好了,家里急着定下三娘的婚事,也是担忧若有国丧,事情要难办。”紧紧皱着眉头,肃声,
“想来你也知道,今年各地藩王进京是为了何事,现在陛下龙体抱恙,朝上已经开始争斗,戒严只是个开始,恐怕后头……你是该早作打算,而且,能少出门,便少出门吧,家里门户也要看紧。”
庄宁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得太深,但有一点她已经表述得很明白,京城很快就要变天了。
顺安帝病重,朝上争论监国人选日益激烈,最初,声浪最高的大抵分作两派,一派支持无嫡立长,力推宗室年岁最大的康王为监国太子,另一派则是笼络了众多文官的祁王,笔锋舌剑霎是厉害,竟也不落下风。
可没等康祁两王争斗出个结果,宫里却传出了顺安帝重病是有人暗害的消息。
皇后亲临前朝,亲言确有此事,下毒之人是兴庆宫长生殿里经年伺候顺安帝的老太监,人已抓到,且有实证,却撑了好几轮酷刑都不肯开口受谁指使。
此事一出群臣沸腾,康祁两党互相攻讦,激战愈烈之时,忍耐了许久的武将一派登台。
封地离京城最近、且手握京中半数城防兵力的陈王二话不说将京城戒严,纵然此乃大逆不道之举,可陈王手握兵权,又是打着清君侧的名声,一时间旁人竟也奈他不得。
三王相斗,局势愈发混乱,庄宁鸳此时方才知道,许府早就站在了陈王那边,嫁女端王,是为了将来若有变故,给府里留一条后路。
她自是不愿家里参与党争这等稍有不慎就会满门倾覆的险事,可她一个守寡儿媳,怎么可能做的了公婆的主,许父许母不仅不会听她劝,甚至还打着通过她为陈王拉拢她母家的主意。
正心绪不宁,辗转难眠之时,母家承宁伯府来了密信。
信上数句,她认得出来是父亲的字迹——
“康、陈、祁三王俱为萤火之辉,转瞬即逝,不可作长夜之引。朝中祸根已起,兵乱恐至,将来许氏若危,我儿应早思后策,脱身归家,切切,切切。”
-
何诚翻身下马,任王府马夫牵过马,快步朝府中射堂而去。
京城晋王府的射堂数代扩建,虽依旧不比西北王府占地广,却也是京中所有亲王府里最大的了。
何诚进来的时候,远远瞧见主子长臂挽弓如满月,疾射出一箭。
那弓沉逾三石,弓弦震响惊心,箭如流光飞破劲风耀晖,狠狠刺入百步外厚木靶心,箭头深陷靶中。
候在标靶处的亲卫立刻搬走靶子,抬上新的,放置的距离再远了些。
宗懔眺目看了一眼,右手探向自箭桶,正欲再抽出一箭。
“殿下。”趁着这当口,何诚忙上前,压低声,“启禀殿下,那妇人的事已经查清了。”
宗懔长指一顿,复又继续提箭:“说。”
何诚身侧拳攥得掌心微湿,道:“那妇人姓郦,名兰心,乃是忠顺将军许长义之次子许渝的未亡人,八年前,许渝过世,这郦娘子便守寡至今。”